2015年3月10日星期二

紅燒羅非魚.


我想,苦痛是总与人生联带的,但也有离开的时候,就是当熟睡之际。——《两地书·1925年3月11日鲁迅致许广平信》

如若普通的睡着,其间尚许有梦魇来叨扰;倘要真正断绝与生之苦痛的联带,最好沉睡而不醒。然而也有例外,那便是纵然无感于生之苦痛,甚至留恋于生之欢愉者,也终会有长眠不寤的一日。

晨间,得到净坛外婆故去的消息。太宰对伊算不得熟悉,除却早前见过几回面,因为不太听得懂伊重重的苏北口音而仅有过的几句对白,其他所有的零星的了解,都来自净坛有一搭没一搭的讲述,所以此刻只觉着有些隐约的远远的感慨。

在太宰的印象里,伊总体是个有脾气有见地的傲娇老太太。据坛妈说,伊是富家大小姐出身,想来必定见过世面,也吃香喝辣过,所以一言一行,总是辣~~~么任性。有这么一则故事,说伊还年轻、坛妈和姊弟妹们还年幼时,遇着好吃的,伊向来先饱自家再管娃,被人问起,伊会理直气壮地答,儿孙自有儿孙福。净坛也讲过类似的一则,说小时候,有一回,坛爸坛妈不在家,伊决定出门搓麻,可净坛这小子肿么办?想来想去,“为安全故”,索性翻出根绳子,给他捆在门前大树上,然后心满意足地走惹……-_-|||

置于伊的有见地,净坛念念不忘而太宰记忆最清楚的,是一句“人可以不识字,但不可以不识事”。对于一个从未入过学堂读书习字,连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女子,此言一出,还有谁敢笑伊胸无点墨?世事终究难料,伊虽不致耳提面命唠唠叨叨,言传身教左右还是有的,然冷观后辈里,怕仍是只识字的居多。

早些年太宰和净坛居深圳,只在往南京坛爸坛妈家里过春节时,才会见到伊。那些时日里,天气冷,屋子里又没暖气,所以伊出来进去总穿一件墨绿色亮闪闪的缎面小棉袄,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永远夹着一颗尚未燃尽的烟,加之心宽体胖,那形象就更贴合伊的出身。在坛妈的照料下,伊的晚年生活颇为惬意,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,一点也不夸张。其实,伊统共要操心的事情也就那么三两件:一觉醒来去打麻将,打完麻将回家吃饭,酒足饭饱上床歪倒,抽烟听戏继续睡觉。

说也奇怪——是真的奇怪,这事太宰和净坛每提起,每觉不可思议——伊十几岁开始抽烟,直抽到八十几岁,是烟龄突破70年的地道老烟枪,可最近一次体检,伊的肺很健康;又,伊口味重,素日饮食喜油喜盐,大鱼大肉和咸得齁人的臭豆子吃个没完,可,还是最近一次体检,伊没有三高;又,伊入院前,每日往返家里和麻将馆,是要上下7层楼的,可伊的腿脚表示无压力……太宰觉着,年纪给伊带来的唯一不便,恐怕,也就只是那一口假牙罢了。

然而伊竟觉着不适了,却讲不清究竟哪里不适,于是终于不再似以往的忌医,闹着要入院。入了院,大大小小的检查反反复复做了多少回,也没找出个可疑的原由。然而伊就渐渐泄气,衰颓,老去……未曾想这一入院,便是终了。

写到这里,太宰想,这大约就是传说中的寿终正寝吧?伊这一生,从不委屈求全,从不虚与委蛇,不屑尽如人意,但求无愧于心,那么,伊走得大约从容并且无憾吧?

愿逝者安息,存者自珍。


最后这句话,当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,尤其看着眼前酱色浓郁的红烧鱼,太宰更加顿时觉悟了:此鱼有幸为本宫烹,自当安息了吧,待翔氏好好地将它吃了,也算珍之且自珍了吧。


太宰曾(并且正在,并且将继续)抱怨加国罕见细皮嫩肉的游水河鱼,无奈之下只得以鱼柳解馋,虽顺道解了挑鱼刺之苦,可一并也没了滑嫩的鱼皮。如今这条罗非,在深圳称“福寿”的,虽非鲜活现宰,好歹肉多刺少,连骨带皮,算是条完整的河鱼。未曾多想,太宰直接浓油赤酱地把它红烧了,只因实在想念那几片被酱汁浸煮得有滋有味的鱼皮。


材料:


步骤:


说到煎鱼,要保持鱼皮的完整,太宰实在是讨厌所谓的各种绝招,什么鱼身抹醋啊,生姜搽锅啊,麻里麻烦的不说,还不能确保万无一失。所以太宰的独门法器就一个,不粘锅,不传秘诀也只一句,热锅热油慢翻身。这“慢翻身”,说的是,其一,煎鱼时,先煎定一面,变了金黄,再翻身煎另一面,烧鱼时,也待一面吸足了汤汁,再翻身烧另一面,切忌心急,把条鱼翻来覆去地折腾,否则非但吃不了热豆腐,完整的鱼皮也无缘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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